氣味是這樣隐秘,在你還未察覺時就已經将你重重圍住,蠻橫霸道地邀請你聞一聞嗅一嗅,你摸不到它的筋骨,隻好動動鼻子去感受,它卻又在不經意間冷冷離開,任你一人如何恍惚。
氣味是這樣隐秘,卻非常豐富,普世般給所有人不同的感受,之于我,則像是一脈記憶的鐵軌,引我乘上火車,送走一幅又一幅車窗景。
一坐上這趟火車,車窗就開始整理整理收集到的素材放映出獨特的電影了。
我看到十二歲時照過我的月亮。月亮并不獨特,甚至被薄霧遮得有些灰暗,怎麼看都不是值得一提的。但那時我和家人同往廣州,廣州的夏天可真是熱呀,下車的一瞬間,便被撲面而來的滾燙空氣煮熟了,人在這鍋熱氣裡被蒸得暈暈乎乎,好不容易踏上實地,卻又到了另一重火海。站台的人們摩肩接踵,互補虛實,小小的我離地闆很近,仿佛能聞到鞋底被烤焦的味道,一擡頭,月亮呀月亮,光輝瑩潤,雖有些暗淡,卻是這夏天站台裡,唯一的清涼。
而後我看到幼時偶然經過的木房。那些從泥裡長出來的木房,伴着灰撲撲的涼意,是潮濕的土腥味道,又能讓你聯想到青草的,溝渠的,木闆凳的……閉上眼,推開木門跨過很高的門階,牽外婆的手,也或者脫掉鞋子坐在鋪着軟墊的地上,廢寝忘食地看《超時空救兵》。我寫字,畫畫,唱歌,跳舞,外婆總是誇我,一遍又一遍。這些來自我童年和外婆在老家的回憶。相似的味道取一二,就能瞬間掀起鋪天蓋地的聯想。
還有什麼呢?還有秋意正濃時,跑過的熱鬧街巷。這裡的味道就與之前截然不同啦,它是爽爽朗朗、活潑潑的,是脆的,幹的,也是可柔軟的。秋天家鄉的街巷上會鋪滿落葉,你踩上去的不是枯葉,是秋筋秋脈。秋風掠過,甚有寒意,人覺得冷跑回家,而披上金光頭發的老樹虬根百曲,不懼風吹雨打,也不怕烈日或寒風,永遠鎮住大地。撫摸枯葉,撫摸樹皮,你深深一嗅,又是澀的,又是甜的。
氣味它連通不同的地方,記憶的鐵軌一直在延長,沒有盡頭,最深最深,還是情感的寄居所,不知是否恰當,這種讓人心弦一動的氣味,也是感性的一個面相。一些特殊的氣味,有時讓你歡心搖,有時卻讓“聞”者落淚。氣味如此隐秘。
文/譚歡
23級文學七班